(一百九十一)
文渊系了骊龙剑,背了文武七弦琴,在紫缘、小慕容、华瑄三女引路下,急
奔皇宫。来到午门之外,文渊顿觉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,立时停步,说道:「这
里死了人?」
三女四下环顾,只见满地横七竖八都是死人,有官兵卫士,有宫女太监,也
有皇陵派的人,尸积御道,血洒宫墙,景象十分惨酷,令人作呕。小慕容定了定
神,道:「死了很多,看他们服装,多半是士兵,有一些是皇陵派的。」
文渊道:「有云霄派的姑娘们吗?」
小慕容看了一会儿,道:「尸体太多,一下子也看不出来,希望是没有……
啊!」突然惊叫:「大哥……大哥!」
文渊大为震惊,叫道:「里面有慕容兄?他……他……」
小慕容急道:「不,不是,大哥在前面!他、他……」不及说完,已经飞奔
上前。
紫缘牵了文渊的手,轻声道:「慕容大哥在前面坐着,没事的。」
文渊吁了口气,道:「我还以为……紫缘,师妹,带我过去。」
三人快步上前,来到协和门边,只见慕容修坐在门外,浑身浴血,身边放着
一柄长剑,也是点染殷红。他见到四人前来,双目一瞪,低声道:「他妈的臭小
子,不好好休息,滚过来送死干吗?」声音甚为虚弱,轻浮无力,但语气仍然十
分倨傲,气势不衰。
文渊道:「我可不是来送死的。慕容兄,你伤势如何?」
慕容修哼了一声,道:「不算什么!」往成群死尸一指,道:「这里所有皇
陵派的,全是大爷一手杀乾净。龙驭清那老贼以为区区几掌就宰得掉我,嘿嘿,
作梦!」
小慕容惊道:「大哥,你跟龙驭清动手了?」
慕容修怒道:「废话,明知道我受伤,还问这蠢问题?除了龙驭清,皇陵派
还有谁够资格跟本大爷动手?」
小慕容俏眉一扬,道:「黄仲鬼呢?」
慕容修道:「他妈的,他可不在这儿!」
文渊心中大疑:「黄仲鬼是皇陵派第二高手,龙驭清造反,如此大事,他怎
能不一同行动?」这念头才刚转过,忽地几声女子呻吟自门内传来,打断了他的
思绪。那呻吟声甚是微弱,似是身负重伤,气力不继。
只听慕容修道:「你们来得也算正好。小妹,里面有个傻丫头你把她带走,
省得碍手碍脚的,待会儿可还有几番硬战……」说到这儿,忽听那声音自门内骂
道:「大慕容,你说什么?谁……谁是……呃、咳……」话还没能说完,便是几
声咳嗽。
她一说话,声音立时给文渊等人认了出来。华瑄叫道:「是蓝姐姐?」
走进去一看,果然见蓝灵玉坐在门边墙脚,双戟摆在身边,抚胸喘息,身上
血迹斑斑,也不比慕容修来得好。她上身少了右边衣袖,手臂裸露至肩,余下衣
衫也残破不堪,像是被人大力撕扯过,一见众人来到,脸上先红了几分。小慕容
进门看了,转头一瞥兄长,道:「大哥,你伤成这样,怕不全是跟龙驭清打来的
吧?说实话,你对蓝姑娘做了什么?」
慕容修一愕,紧接着破口大骂:「他妈的,你这死丫头!你当你大哥是什么
人了?」
小慕容笑道:「就是太清楚你是什么人,才这么问啊!」
慕容修呸了一声,又骂一声:「死丫头!」往门内一指,道:「废话少说,
快快把她带出去,若不是这丫头坏事,大爷还不会受这个伤!」
蓝灵玉低声道:「谁要你多管闲事,活该!」
慕容修怒道:「嘿,到底是谁多管闲事?」
文渊目不视物,不知两人受伤模样如何,但听两人说话,慕容修精神尚足,
蓝灵玉却真是内伤沉重气息不顺,当下道:「慕容兄,蓝姑娘,这是怎么回事?
龙驭清到哪里去了?」
蓝灵玉轻声道:「龙驭清,现下不知在哪儿了。」她略为调息,呼吸稍顺,
又道:「瓦剌的军队正在外头猛攻,可是于大人说还挡得住,要我们先进城来,
去救皇帝。大姐、二姐要带领庄中姐妹们,只有我跟四妹翻墙进来。但是我们到
这里时,皇陵派和靖威王的人已经攻进去了……」
文渊惊道:「靖威王也派人来了?」心中一阵不安:「要是情非得已,必须
杀伤赵姑娘的家人,可该如何是好?」
蓝灵玉微微点头,道:「他们都杀进奉天殿去了。我跟四妹跟进去,被龙驭
清和他儿子察觉。我跟龙腾明交手过了,他的武功进步得奇快,简直……简直快
追上了黄仲鬼……」
小慕容一惊,道:「追上黄仲鬼?这……怎么可能?」
蓝灵玉道:「奇怪就在这里,我看他出手奇猛,招招威力惊人,可是却像是
打得十分辛苦,神情不太对劲。」朝门外一看,脸上微红,轻声道:「我跟四妹
打不过他,被他捉住,他……他想要……」忽地不语。
小慕容看了她身上衣衫,便即了然,道:「后来呢?」
蓝灵玉道:「正好你哥哥来了,这才逼退了龙腾明,让我们趁机逃出来。可
是,他……他也被龙驭清打了两掌。」
说到这里,隐隐听得慕容修骂了一声:「他妈的!」
蓝灵玉停了一会儿,又道:「后来任大侠也来了,还有云霄派的呼延姑娘,
跟一位老人,我听皇陵派的人叫他『穆尊使』。」
文渊道:「是穆言鼎前辈,他将『文武七弦琴』拿来还我,已决心反对龙驭
清的行动。」
蓝灵玉眼睛一亮,道:「果真如此?这么说来,皇陵派少了一名大将,要对
付龙驭清,尚有可为。不知怎地,皇陵派几名高手的功力都进步不少,龙腾明如
此,葛元当也是,只没见到那卫高辛……」
华瑄道:「蓝姐姐,那卫高辛已经死了!」
蓝灵玉一怔,道:「死了?」
华瑄向门外一指,道:「他到白家来袭击我们,被文师兄杀死了。」
蓝灵玉脸色甚惊,道:「当真?文……文公子他不是……」指了指自己的眼
睛。
华瑄轻轻点头,黯然道:「是啊。」望望文渊,道:「可是文师兄还是很厉
害!」
慕容修突然抬头,道:「文渊小子!」
文渊道:「什么?」
慕容修站起身来,道:「你当真杀了卫高辛?」
文渊点头道:「是。」
慕容修道:「好,怎么杀的?」
文渊道:「我出了两剑,废了他的双手,再一剑刺死他。」
慕容修道:「你可有受伤?」
文渊道:「没有。」
慕容修凝望文渊,突然哈哈大笑,叫道:「小妹,过来!」
小慕容走了过来,道:「干嘛?」
慕容修摸了摸她的头,笑道:「你的眼光还真不差,挑了个好傢伙!」
小慕容脸蛋一红,道:「大哥,你说什么呀?」
但见,慕容修目光一闪,拍了拍文渊肩膀,道:「小子,听好。龙驭清的功
力,你早就领教过了,这会儿他的本事可更上一层楼,极难对付,除非本大爷出
马。不过我给那丫头拖累,先受了伤……」
说到这儿,蓝灵玉隔着门板瞪了他一眼,慕容修自然不知,又道:「……想
杀龙驭清,只好靠你和那姓任的鬍渣鬼。杀不了,就跑!无论如何,保命第一,
求胜其次,以后大爷治好了伤,还可以慢慢干掉他,你要是死了,叫我家小妹守
寡,他妈的,大爷绝不放过你!」至於他如何不放过一个死人,虽然甚是出奇,
倒也没人多问。
文渊点头道:「慕容兄放心,小弟知道。」微微转头,道:「蓝姑娘,我任
师叔与龙驭清动手过了吗?」
蓝灵玉道:「当时我们只一照面,他就走了,说是要先藏了皇帝,叫龙驭清
找不着,立於不败之地。呼延姑娘和那位穆前辈护送我们到这附近,给皇陵派的
人冲散了,现在不知在哪儿,跟龙驭清动手了没,也不知道。」
文渊微一沉思,道:「好,我这就去找他们。小茵,师妹,你们留在这里,
照料一下慕容兄和蓝姑娘,紫缘同我一起走。」
小慕容叫道:「不行,你一个人保护紫缘姐,那太危险了!我们可得要一起
走。」
慕容修更不答应,道:「小子,你少开玩笑,本大爷何时需要人照料来?去
去去!你们四个一起走,我有这一把剑,谁也拿不走大爷项上人头。」
文渊道:「还有蓝姑娘呢?」
慕容修骂道:「呸!有我大慕容在,还怕谁伤了她?快去,快去!」
文渊心道:「慕容兄要是伤势不重,不会跟蓝姑娘在此险地疗伤,实在不能
犯险。」当下道:「小茵,你还是跟师妹留下罢,有紫缘引路就够了,一会儿你
们再跟上来。你们全部跟着我跑,虽然可以帮我,但是谁出了事,我却很难分身
援助,还要顾着紫缘啊!」
小慕容衡量情势,心知此时无暇拖延,当下只得点头,道:「大哥一好些,
我们马上过去。」
华瑄看着文渊,心中百般担心,道:「文师兄,你小心!」
文渊默默点头,转头说道:「紫缘,走了!」
紫缘跟在他身边,轻声道:「这儿地方很大,先往那儿去?奉天殿么?」
文渊道:「正是,就先去那儿。」
两人并肩急行,文渊托着紫缘腰后,真气轻送,让她跟得上自己脚步。紫缘
指明去路方向,两人越过金水桥,直奔奉天门。偌大皇城,此时竟不见一人,煞
是寂静。
紫缘见四下无人,正要通过,文渊忽然揽着她的腰猛然一跃,急升二丈,只
听嗤嗤声响,三枚飞刀插在两人起脚地上。文渊趁势真气一沉,轻飘飘地向前滑
去,一掠三丈,又是一跃。
只听一人喝道:「想走?」一道身影从旁闪出,挥刀斩向文渊。紫缘还没看
清楚,便见银光一闪,文渊已然拔剑,骊龙剑先断单刀,连刺四下,那人双手双
脚同时重创,顿时倒地。这还是文渊手下留情,否则以骊龙剑之利,便可断其四
肢。
文渊一撇长剑,道:「是不是皇陵派的?」那人怒道:「是又怎样……」文
渊二话不说,往他太阳穴一踢,那人顿时永远住口。
紫缘看得心惊,尚未定神,文渊已道:「快走,路上不知还有多少皇陵派的
人,要加快脚步!」紫缘神色茫然,握住了文渊的手。
才过奉天门,又是两名皇陵派的汉子拦路。文渊听风辨位,出剑如电,又已
杀了两人。两人一路奔向奉天殿,四十多名皇陵派的好手先后围了上来。这几人
武功差的,也有康楚风一般本事,武功强的几乎可比龙宫派狻猊、睚眥两太子,
或是巾帼庄凌云霞、蓝灵玉,连番进击,战力着实惊人。
但是,即使丝毫不懂武功的紫缘,也能悄悄感受到,文渊和平常不一样。她
看不出文渊剑法的神妙之处,但是却感觉得到剑上的气势,一股迥异於平常的杀
气。
一剑,一剑,又一剑,文渊挥洒着手中骊龙剑,浑没把这四十余人看在眼里
──当然他也看不见。
奉天殿前很快就静了下来,文渊长剑指地,朝紫缘道:「走罢!」
紫缘静静点头,应道:「好!」
她初时担心,这时却已安心了。这份杀气,不同於向扬的雄烈,慕容修的狂
傲,龙驭清的霸道,而是出奇的肃穆。
紫缘牵着他的手,轻声道:「渊!」
文渊侧首道:「什么事?」
紫缘看着他的脸,轻轻地说道:「可别让我担心。」
文渊静了一下,如平时一般地微笑,道:「好。」
两人踏上了通往奉天殿的阶梯,骊龙剑当先开路,一团森然剑光冲入大殿,
无人来阻。一进殿中,文渊脸色立时凝结,手中长剑直指丹墀之上。紫缘看得分
明,更是脸上泛红,身子微微发抖,朝文渊轻声道:「龙驭清!」
奉天殿里,回荡着女人的娇喘与呻吟,而且还不只一个。殿中至少有二十多
个男人,正捉着宫女们疯狂奸淫,龙椅前后,围着三个嫔妃模样的女人,衣衫散
乱,一个站在椅边任人抚摸,两个跪在龙椅之前,争先恐后地抢舔着座中人的巨
大阳物。
座中人身穿龙袍,满脸骄横,目光却又凌厉生威,盯向文渊与紫缘,犹如两
道电光一照。他全身上下都是皇帝装扮,然而他并不是景泰皇帝,而是龙驭清。
周遭的淫声令人心乱,文渊的剑遥遥指着他,却没半分轻晃。龙驭清冷笑一
声,并不说话。
(一百九十二)
奉天殿。这个威仪肃穆、朝臣晋见皇帝之所,此时竟成为皇陵派门人恣意纵
欲的地方,可想而知,景泰皇帝若非遇害,便是逃亡。
而不论大明天子是否倖存,照皇陵派门人肆无忌惮的程度看来,整个皇城显
已在龙驭清掌握之中。
「嗯、嗯、啊……」
龙椅旁的女子,便是琼妃,三女之中,唯有她浑身赤裸,一身柔嫩雪肤暴露
无遗,蜜穴正遭受龙驭清手指戳弄,淫水溢留股间,羞耻地呻吟着。她原是景泰
的宠妃,此时皇帝失踪,她落在龙驭清手里,早就害怕不已,任凭龙驭清玩弄,
哪敢反抗?
对於文渊的闯入,龙驭清彷彿视若无睹,手指抽离琼妃的私处,去摸她的一
双嫩乳。琼妃含泪挺胸,虽然羞愧,但身为妃子的本分,却使她动作自然地曲意
顺从。龙驭清捏了捏乳,突然转望殿中的紫缘,目光炯炯。紫缘轻握文渊手掌,
正视回去,既无窘色,也无惧意。
龙驭清暗哼一声,心道:「这丫头还是这么傲!」右脚踏了一下,又哼了一
声。
风声微响,殿侧蓦地抢出一人,一掌拍向文渊。只凭着这些许风声,文渊回
剑一削,立即反佔先机,剑光飞纵,堪堪划伤那人手臂。那人反应快极,及时避
开,大声喝道:「文渊,你这蝼蚁贱民,胆敢来惊扰皇上圣安,不要命了么?」
文渊一听,不禁微微冷笑。紫缘轻声道:「是葛元当。」
文渊点头道:「我知道。」
紫缘道:「小心,龙腾明也来了……左边还有一个,不认识。」话刚说完,
一道刚猛掌力赫然袭来,文渊察觉异状,左掌挥出,劲力拿捏恰到好处,四两拨
千斤,龙腾明「九通雷掌」掌力已被卸去。
同一时间,文渊横剑一架,发劲一震,荡开了自左劈来的一件兵器。紧跟着
一阵腥风,葛元当掌聚毒气,连拍七掌;龙腾明一招无功,次招随之抢上,双掌
狂劈不绝,「雷鼓动山川」猛招出手,顿成惊涛骇浪之势,霸道无俦。
连环抢攻,意在文渊,然则攻得尽猛,却难收成效。
骊龙剑在文渊挥洒之下,锋芒尽露,灵动多端,不仅彻底抵禦龙腾明、葛元
当的进击,连同紧依身旁的紫缘,也在剑光护卫之下,不曾稍受波及。
文渊耳听风声,身感敌息,久守后骤施反攻,飒飒两剑,龙腾明及时避开,
葛元当却惨叫一声,向后跌开。紫缘轻声道:「削到左腿。」
文渊微一点头,抬头喝道:「龙驭清,你还不亲自动手吗?」
却听龙腾明怒声喝斥:「文渊,你好大胆!我父皇的名讳,岂是你这贱民叫
得的?」说着再次抢上,重掌出击。
文渊微微哂然,道:「一个叫皇上,一个叫父皇,你们真以为,窃国图谋已
成?未必见得!」左掌聚气,一拍迎击,双掌一交,龙腾明身形晃动,居然连退
三步。
龙驭清看在眼里,心中不禁微感惊诧:「腾明身上已受了『虎符诀』,功力
大进,文渊这小子居然还能敌得这一掌,可见他的武功造诣又深了一层。」一转
念间,龙驭清推开琼妃和两个含箫女子,整好龙袍,缓缓站起。
龙腾明虽被文渊震退,却无损勇悍之色,见父亲离座,当即躬身说道:「父
皇,您不必为了这低三下四之辈动手,让孩儿来擒下他。」
龙驭清点了点头,意似嘉许,道:「用不着留活口,杀了便是。」
龙腾明道:「孩儿明白。」目光扫向文渊,陡然间杀气大盛,长啸一声,再
次出掌。这一掌去势平淡,却是罡风猎猎,声势骇人,比之先前几招,威力何只
相去倍蓰?
面对功力骤增的龙腾明,文渊毫不掉以轻心,真气内敛,凝然屹然,剑势不
动如山,平指前方,正是「指南剑」的架势。
龙腾明见招变招,掌势飞旋,如羊角暴风、江河漩涡,乃是「风雷遶石坛」
绝技。旋劲厉如飙风,威不可当,文渊身形却无半分摇晃,骊龙剑破空而出,中
宫直入。
周遭全是敌人,唯有速战速决。
一团炽热雄烈的阳劲,直冲骊龙剑尖,就如同击杀卫高辛的那一剑。「风雷
遶石坛」的重重掌影,尽数瓦解。
前所未有的震恐,刹那之间吞噬了龙腾明,骊龙剑刺上了他的胸膛。皇陵派
众人譁然惊叫,龙驭清双目圆睁,没有出手。
龙腾明犹如断线傀儡,缓缓仰天而倒,胸口却没有一滴血,只有衣服微微破
损。文渊缓缓垂剑,道:「龙驭清,你好冷血!」
龙驭清冷笑道:「朕乃九五之尊,明察秋毫,岂会看不穿你这鬼蜮伎俩?」
紫缘慧目流转,看了看龙腾明,立时明瞭:文渊不打算杀龙腾明,而是要引
龙驭清出手救子。任凭龙驭清武功绝顶,若是仓促出手,或许有机可乘,文渊要
赌这稍纵即逝的机会。可是,龙驭清甘冒独子丧命之险,而不为所动……
她看着这个身穿龙袍的霸王,又看看周遭,皇陵派诸人都已停下淫乐,分持
兵器四下包围,众多裸女躺了满地,犹自呻吟涕泣。紫缘黯然低头,极轻极轻地
道:「他日桀纣。」
龙驭清面露冷笑,心里思索着文渊那一剑:「这小子的本领,比我想像中进
步更大,这『神剑点穴』之技,我原拟当世仅韩虚清有此造诣,想不到这小子也
办得到……」一瞪文渊,眼中精光暴现。
对文渊而言,这是他生平所遇,最可怕的对手。文渊调匀内息,准备迎战。
所谓「神剑点穴」,顾名思义,是以剑尖传劲,封人穴道之意。此技本极为
难,盖因剑尖易於伤人,剑尖一点一微,更难精准传劲。点穴所使劲力不确,即
使中了穴道,也无作用。文渊盲了,认穴是一难;骊龙剑乃犀利神兵,触肌不见
血是二难;这一剑去势石破天惊,竟然收发自如,至刚倏忽转至柔,内功欲登如
斯境界,更是难上加难。
今日之前,文渊剑法纵精,也绝无这等造诣。然而就在不久之前,他重得文
武七弦琴,修练寰宇神通「人字诀」,体验千古绝响广陵散……
他还不知,就在他神游「广陵散」之中时,他的脑子已起了巨大变化。寰宇
神通天地人三境,以「人」最精简,却也最为变幻难测。要知人身之中,奥秘无
穷,自成天地,而头脑主控全身,概观「首脑」「头领」之类语词,俱可知古人
虽多不明脑中奥妙,却能知其乃人身主导。
常人五感俱全,而文渊骤失光明,脑里原本管控见物的能力无用武之地,等
於有一部份的脑子失去了用处。瞎子多双耳灵敏,盖因目盲日久,原本用以观见
万物的能力不复久废,日渐转化,使得其余感官更为精密。
这原是日积月累的变化,但是文渊在弹奏「广陵散」的经历中受到的震撼,
空前绝后,竟使这极其微小、却至关重大的长年演变,一蹴即至。也可谓「脱胎
换骨」。
这时的文渊,即使大罗金仙给他换一双完好的眼睛,也永远不可能再重见光
明。可是他的耳朵,超乎任何武林高手,敏锐异常,几乎听得见「形象」。在文
渊的脑海里,极端的明晰与混沌并存。
文渊的武功,在无形中踏入了另一个领域。但是,能否及得上龙驭清,他还
没有把握,却非交手不可!他将文武七弦琴自背上解下,交给紫缘,紫缘就地端
坐,摆好了琴。
黄影一闪,龙驭清自丹墀飞纵而出,挟带着霸道无边的气势,如黄龙腾空,
雷霆排云,双掌同时出击,一举打出两道「夔龙劲」。
摧山破嶽的大气势直逼过来,文渊正面迎击,一剑平刺,不是指南剑。紫缘
玉手一抚,心如明镜止水,琴声铮然响起,赫然是「广陵散」。这一剑,是文渊
力揽狂澜之剑,「广陵止息」!
双方劲力交锋,竟是不相上下,寸进不得,一剑双掌隔空互拒,蓦地轰然激
荡,悉数倒卷。剧变突生,文渊胸膛一热,旧创猝然裂伤,当堂鲜血飞洒。文渊
大惊,剑招未及使尽,真气已无以为继,全身劲力骤然失控……
奉天殿静了下来。
龙驭清凝立不动,脸上渗出粒粒汗珠,微微点头,道:「好!」深深吐了口
气,道:「好,实在很好!即使只此一招,我也万万料想不到,你的功力已足以
与我抗衡。」说这话时,龙驭清霸气未减,傲气却敛,着实震惊於文渊的进步。
骊龙剑落在七八丈外,文渊倒在血泊之中已近昏迷。紫缘急奔过去,叫道:
「渊……」
龙驭清身形一掠,抢在紫缘之前,紫缘收步不及险些撞上。龙驭清冷笑道:
「胜负已分,这小子终究敌不过我……敌不过朕!」
文渊外伤本重,凭着一股真气力战至此,面对修为震古铄今的龙驭清,旧伤
复发,这一剑竟然无缘使完,文渊丧气之极,心中长叹,轻声苦笑道:「天亡我
也!」
龙驭清志得意满,道:「朕是真命天子,天命所归,你自当败亡。你能由朕
亲手处决,死也该瞑目了。」
皇陵派众弟子齐声叫道:「皇上圣明!」
文渊听着,只笑了一笑,缓缓摇头。却听一个男子声音骂道:「狗屁皇上,
圣明个屁!」旁人一听,正自惊怒,忽见一道青影飞窜入殿,剑光纵横,直逼龙
驭清,来人乃是慕容修。
龙驭清哼了一声,随手一震,慕容修长剑去势顿时失了准头,威力尽失。慕
容修顺势退开,傲然说道:「他妈的,龙驭清,有本事再跟大爷斗上三百招!」
小慕容、华瑄跟着进来,一齐拥到文渊身边,持剑振鞭,各自护卫。蓝灵玉却未
跟来。
龙驭清察觉慕容修剑上殊无劲道,知他内伤没多少起色,根本无力再战,当
下只是冷笑,道:「很好,朕就陪你玩几招……」忽然转身一掌,厉声道:「先
陪你玩!」
砰地一声,正有一人从龙驭清背后偷袭,双掌一拍,那人连退几步,「哇」
地口吐鲜血,皇陵派众人一看,那人白髯飘飘,竟是穆言鼎。
龙驭清厉声道:「穆言鼎,你背叛本派,胆敢与外人联手偷袭朕,只有死路
一条!」
穆言鼎一抚胸膛,喝道:「老夫身任守陵使,尽忠职守,不能眼看掌门断送
皇陵派。掌门,莫要一错再错!」
龙驭清怒道:「废话一堆!」一掌拍去,雷掌刚劲霹雳而响,毫不留情。穆
言鼎原欲以「五音弹指」相抗,但见文渊等人多半伤重,恐怕承受不起这敌我不
分的功夫,只有先避其锋,纵跃一旁。
同时间,殿旁突然金光迸现,一道艳丽身影飞掠而至,无数刀光连环劈出,
却是「金翼凤凰」,云霄西宗掌门韩凤到了。她甫一出手,便是金翅刀杀着「凤
鸣朝阳」,金芒层层叠叠,数之不尽,佐以云霄派绝顶轻功,当真是绚烂夺目,
神妙无穷。
金光之中,紫气又现,「天宫紫鸾」秦盼影也已来到,两柄紫色软剑飘然交
织,一招「鸾鸟鸣云」,与韩凤金翅刀招数融为一体,顿成「鸾凤和鸣」之招,
金刀紫剑,天衣无缝。
面对云霄派妙招奇袭,龙驭清脸色一沉,并不硬斗,先行退开,脚下步法幻
异,轻易脱出刀剑合击范围。韩凤、秦盼影原欲将之围困,却被他举重若轻地避
开,不禁都是心头一紧。
文渊听见兵刃破空之声特异,低声道:「是……呼延姑娘跟秦姑娘?」
小慕容低声道:「是,我们在外头都聚上了!」
大批敌人闯入奉天殿,皇陵派众弟子纷纷呼喝,正待上前围攻,却听龙驭清
喝道:「好!你们全都来了,就让朕一一杀个乾净。哪一个先上场?」
上空猛地传下一声断喝:「我先!」大殿横樑之上,一人纵身跃下,右腿蕴
含万钧之力朝龙驭清当头一脚,这一记「云龙腿」来得石破天惊,有此功力者,
正是任剑清。
这一招是任剑清毕生修为之所聚,一腿之下,犹如天神降临,排云驭气,龙
驭清骤觉压力惊人,首度提声暴喝,右臂直振,单掌朝天,手掌脚底一交击,泛
开一阵飞烟,任剑清鞋底尘土震得乾乾净净,内劲回旋激斗,猛恶绝伦。
龙驭清与任剑清一拼,穆言鼎、韩凤、秦盼影等见他破绽大露,同时前冲夹
攻,成为四人夹攻龙驭清之势,眼见龙驭清与任剑清僵持,绝难抵挡其余攻势,
任剑清突然神色大骇,叫道:「大家退开!」
龙驭清面露狞笑,左掌五指虚抓,「寰宇神通」功力已动,方圆两丈之内真
气摇撼不绝,轰轰闷响,宛如穹苍异变,阴霾蔽空,漫天惊雷随之而来──
任剑清的警告已迟了一步。龙驭清双掌分击天地,全身经脉真力爆发,首先
震开任剑清,双臂轮回转动,忽摆成拨分左右之势,架势一变已牵动无穷巨力。
任、穆、韩、秦四人,瞬间便被卷入恐怖的杀着之中。龙驭清双掌飞旋,每一掌
都催放着天崩地裂的大威力,骇气奔激,震响交搏,不论四人功力深浅,一概猛
攻,无坚不摧。
九通雷掌,「雷惊天地龙蛇蛰」。砰地一声,两柄紫剑远远飞开,接着金光
乱闪,韩凤抱着秦盼影震飞出来,一齐摔在数丈之外。两女口吐鲜血,都已在一
瞬间受了重伤。文渊听得摔地闷声,知道不妙,直咬得下唇渗血。
顷刻间,穆言鼎也摔了出来,后脑重重撞地,晕死过去。只见他胸口掌印深
陷,伤势险恶之极。蓦听任剑清厉声大喝,和龙驭清同时定下身形,站在当地。
紫缘惊叫道:「任……任先生,他……」
任剑清掌悬龙驭清顶门之上,龙驭清左手五指,却已硬生生地插入任剑清胸
膛,怵目惊心。
任剑清身子微颤,喉头咕地一声,忽然哈哈大笑,道:「好功夫!」肩头一
震,一丝鲜血自嘴角流下。
龙驭清目露凶光,五指朝外一放,「春雷百卉坼」掌劲疾绽,如雷霆炸裂,
任剑清胸口血肉飞散,身子向后疾弹,狠狠撞上丹墀,略一摇晃,「咚」地撞倒
在地,再不动弹,只见地上一摊血迹慢慢扩散。
文渊奋力站起,叫道:「任师叔!」不闻回应。
龙驭清冷冷地道:「他没救了,连中『雷惊天地龙蛇蛰』『春雷百卉坼』,
不可能活得下去。」双手一搓,鲜血沾满了两只手掌,狞笑着道:「还有人吗?
谁还要过来?朕至今不曾受过一拳一掌,该就此处决你们了?」
慕容修脸色阴沉,持剑踏出一步,一挥长剑,剑刃劈风而啸,悠悠不绝。文
渊重拾骊龙剑,沉默不语,缓缓摆出了指南剑的架势。小慕容手握短剑,站在两
人之间,华瑄持鞭站在文渊身旁,紫缘坐在原地,再次抚琴。
至此地步唯有死战。可是所有人都已伤疲不堪,对手却是绝世高手龙驭清。
文渊的伤势太重,慕容修也好不到哪里去,就算加上华瑄、小慕容,结果也可预
见。
龙驭清冷笑着,主动走上前去,一步、两步、三步,渐次逼近,如巨大的死
亡阴影……
突然,龙驭清停下脚步,文渊也回头一望,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。
又有人进来了,极为平稳有力的脚步声,缓缓踏进奉天殿。
「向扬……」
龙驭清睁大眼睛,慢慢露出了诡谲的笑容。
(一百九十三)
向扬来到奉天殿正中,停下脚步。当他看见文渊时,神情明显为之震动,随
即朝龙驭清怒目而视。龙驭清冷笑道:「用不着瞪朕,你师弟的眼睛,是韩熙那
小子毁的。」
向扬神色凝重,转头望向文渊。文渊虽不见师兄目光,却也微微点头。向扬
双拳一紧,再次注视龙驭清,须臾,开口说道:「想不到你真的谋反了。如此一
朝之间,坐拥天下江山,难怪你舍得不当皇陵派掌门啊,龙驭清!」
龙驭清笑道:「话虽如此,但当上皇陵派掌门,武林共重,亦是荣华富贵,
享之不尽。向师侄,一个月早就过了,你至今才来答覆,莫非是为了祝贺朕身登
大宝,故而刻意来迟?」
向扬闻言,微微一笑,道:「过了约定的日子,是我有事耽搁了。不过前来
祝贺,倒是不错。今个儿我赶了几时辰的路,特地来给龙师伯一个惊喜……」
文渊等人听着两人对话均觉愕然不解,忽听一声女子呼叫传来:「向公子,
不可以!」
但见一名少女手持弹弓,衣衫披血,喘着大气冲进殿内,众人一看,却是巾
帼庄四庄主杨小鹃赶至。她急急忙忙地奔到向扬身前,双瞳紧紧盯住了他,犹自
不能平缓呼吸,徐徐喘着气。
向扬微微一愕,道:「杨姑娘!」
杨小鹃抛开弹弓,双臂张开,挡住向扬去路,叫道:「你要是……要是听了
龙驭清的话,我、我……」一咬牙,叫道:「我绝不让你过去!」
当日龙驭清夜见向扬,允诺传他皇陵派掌门之位,授以皇玺掌,藉以修练寰
宇神通,所有言语都给杨小鹃听在耳里,杨小鹃也只告诉大姐石娘子,不曾多说
与旁人知晓,是以文渊等人一无所知。但是眼前如此情势,众人不免都隐隐察觉
了几分,只是无法断定。
文渊突然叫道:「师兄!」
向扬转过头,淡淡一笑,道:「用不着紧张。」弯腰捡起弹弓,往杨小鹃手
里一塞,道:「身处险地,兵器别轻易离手。」杨小鹃自然而然地握住,呆了一
呆,突然脸颊微红,悄悄让在一旁。
龙驭清脸色一沉,笑意顿敛,摸了摸唇边胡须。向扬一步步向前走去,朗声
道:「本门创立以来,既无门户之名,历代传人也都承袭师命,不得开宗立派,
收的徒弟,亦是如此。为的就是不让门人恃名横行,远离江湖上的门户之争,这
样才能自由任侠,插手天下不平事……」
向扬说着眼光一转,直逼龙驭清,道:「龙师伯,你是本门尊长,我本来不
该犯你。但你投入皇陵派,仗着自身武艺、皇陵派的势力,在武林中行径嚣张,
如今又谋反窜国、扰乱百姓,现下瓦剌军队包围京城,京城百姓性命悬於一线。
龙驭清,纵使你武功再强,也没有资格与我师父同列,你已称不上我的师伯!」
龙驭清脸色铁青,缓缓前行,露出一丝阴狠的笑,道:「也就是说,你不当
皇陵派的掌门,想放过这称霸武林的机会?」
向扬脚步不停,道:「我不需要!」
两人相距七步之遥,同时停步。龙驭清冷冷地道:「你忘了我说的话?你这
个师弟……」用手一指文渊,道:「他会毁了你身为师兄的一切,你自救之道,
唯有一个!」
向扬双目一闪,悠然笑道:「断断不是你说的那一个。」
龙驭清厉声道:「你身为师兄,甘愿样样及不上自己的师弟?」
向扬朝文渊望去,道:「师弟,你说呢?」
文渊静静地站着,沉默一阵,微笑道:「师兄,我比不上你的东西更多。」
向扬笑道:「彼此彼此!」
龙驭清怒道:「胡说八道,简直是胡说八道!他得到了师门至宝『文武七弦
琴』,你得到什么?」
向扬神色冷静,道:「我有师父教给我的一切。」
龙驭清道:「他身边有这么些女人,还有你的师妹在内,你……」
向扬道:「我有婉雁。」
想到赵婉雁,向扬脸上露出一抹笑意。
龙驭清却已杀气腾腾,一掌虚抓,瞬即拍出,喝道:「他练成了师门密传的
奇功,你又有什么?」
这一掌暗劲汹涌,一掌既出,势如铺天盖地,威不可当,於隆隆闷声之中,
尽封向扬四方退路,疾风冲得他衣带飞扬,处境凶险之极。杨小鹃心头大惊,正
要叫出声来,忽见向扬抬起手掌,已然迎击掌法架势实无华,但是动作挥自如,
毫无渣滓,每一个关节转折,全在理所当然似地,展现了浑然天成的掌势,却又
蕴含了深沉无垠的力道。
双掌一交无声无息,两股威力互相消融,烟消云散,龙驭清身子微微一抖,
左脚根往后退了两寸,脸色剧变,双目瞪得血红。
向扬缓缓地道:「我有『天雷无妄』!」无妄,刚自外来,而为主於内。动
而健,刚中而应,大亨以正,天之命也。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。无妄之往,
何之矣?天命不佑,行矣哉?
龙驭清脑中闪过这一段文字。他曾在先师修练「九通雷掌」时的居处,看过
书写这些文字的字画,当时他不曾多问,后来才知道,这是易经之中「无妄卦」
的彖传部分。
乾上震下组成的「无妄」,也正是九通雷掌的至高境界,「天雷无妄」的象
徵,也是龙驭清二十年前梦寐以求,却始终未窥奥秘的境界。
「无妄」的清明心境,是练就「天雷无妄」的基础。向扬克服了「寰宇神通
天字诀」和「九通雷掌」的次序颠倒之难,天下雷行,步入此一境界,单就这两
项武功的体悟而言,龙驭清已然瞠乎其后。
奉天殿中,龙驭清的绝世神功首度受制。他显然未曾受伤,脸上神情却怪异
之极,由铁青转为惨白,时而茫然失措,时而咬牙切齿,忽然抬头狂啸,声嘶力
竭地大叫。阵阵嘶吼之声,震得众人耳膜刺痛,皇陵派门人均感惊惶,不知皇上
掌门何以如此态若疯狂。
忽见龙驭清身形一纵,直扑向扬,双掌连环拍击,「雷鼓动山川」出招。向
扬沉着应战,缓缓推出一掌,赫然是「雷车奔轨」,以简制繁,一举震溃纷乱掌
影,功力之精纯雄厚,简直与月馀前判若两人。
华大声叫道:「向师兄,打得好!」
龙驭清面无血色左掌疾拍疾放,「春雷百卉坼」猛招骤施。向扬握掌成拳,
左拳猛挥一股迥异雷掌常理的奇劲随之打出,正是九通雷掌奇招「冬雷震震」,
名出古诗「上邪」,以拳代掌,专破「春雷百卉坼」。拳掌相击,龙驭清竟被震
得连退三四步。向扬乘胜追击,疾步抢上,追击一掌。
蓦见龙驭清大喝一声,身形飞跃,「夔龙劲」自上而下扑落恍若暴风压顶,
迫得向扬头发张散。向扬止步凝立,纵声长啸,右掌擎天一拍,众人一见,纷纷
惊噫,这一掌竟然便是龙驭清刚刚施展过,一招间击败四名高手的雷掌杀着「雷
惊天地龙蛇蛰」!
这一掌,通天彻地,龙驭清「夔龙劲」功力虽强,竟也被向扬硬生生压了回
去。龙驭清骇然失色,急撤掌力,意欲自保,但为时已晚,「雷惊天地龙蛇蛰」
的莫大威力,已然袭身。龙驭清身形飞起,震上半空,却见他向后翻一个斗,双
掌左右一分,稳稳落地,口吐浊气。
向扬功力精进若此,竟能匹敌龙驭清,已足令人震惊,但龙驭清在此三下重
招失利之馀,仍未遭大败,更显得深不可测。小慕容愕然道:「他没受伤?」
慕容修眼光锐利得多,道:「卸力卸得快,向扬小子没出全力,只让他受轻
伤。」
文渊振袖挥臂,叫道:「师兄,小心,龙驭清的能耐并非仅止於此!」
向扬点点头,凝望龙驭清,道:「龙驭清,怎么样?」
龙驭清望着向扬,肩头颤动,喉头荷荷几声,缓缓地道:「好一个惊喜……
嘿嘿,『天雷无妄』?你这小子练成了『天雷无妄』?这、这甚至连华玄清,连
他都没能练成……」
突然他双眼一翻,异光闪烁,神情大显狞恶,笑道:「天雷无妄……那又如
何?九通雷掌,那又如何?朕不知你碰见了什么奇遇,但无论你有何本事,都敌
不过我皇陵派的绝学……」
只见龙驭清身上龙袍微鼓,似存劲风,脸上笑意渐狂,徐徐显出霸悍之色,
掌心由红润转为焦黄,竟似闪动金光。向扬踏前一步,道:「这便是你用来逃避
失败的皇玺掌?今日我就破尽你的招数,告诉你这二十年来,错在哪里!」
(一百九十四)
龙驭清狂喝一声,双臂一振,高挺胸膛,一股威猛无俦的真气循绕周身,迫
得龙袍飘扬,已然催起「皇玺掌」之中的护体秘诀。
「皇玺掌」虽称掌法,实则脱胎於皇陵派镇派秘笈「万世皇图」之中,融合
内功、拳掌、兵器、轻功等等,包罗万有,为历代皇陵派掌门珍藏至宝,传闻一
旦修练大成,功力堪称天下至尊。龙驭清钻研「万世皇图」二十年,自认尽得其
中精奥,只是他纵横武林,光凭九通雷掌,已然未逢敌手,从未当真施展「皇玺
掌」应敌。
今日向扬以「天雷无妄」破尽龙驭清的九通雷掌,实是龙驭清从所未有的劣
势,惊怒之下,终於全力以赴,将毕生功力尽数发挥,气势之威猛杀机之凛冽,
已是平生之最。
向扬也知道此战凶险,足以左右在场众人命运,心中绝无丝毫大意,相对於
龙驭清的张狂霸气,向扬完全不动声色,舒缓内息,将全身血气保持在最清明的
状态。
文渊走上几步,凝神感受着奉天殿中的气氛。面对向扬的沉着,文渊不禁由
衷赞佩,暗道:「师兄气息内敛,全无一点纷乱……这就是『天雷无妄』!心境
如此,任凭龙驭清功力再强,又岂能奈何师兄?」
龙驭清厉声狂啸,率先出招,双掌齐推向前,十指暴张,威势强横,犹如千
万旌旗之动摇,正是皇玺掌起手式「问鼎天下」。这一招真力深厚,自不待言,
向扬却全无惧色,正面出掌相抗。
四掌一交,两人各自一震,旋即分开,龙驭清退了一步,向扬却一退再退,
踏、踏、踏、踏,共退了四步之多。杨小鹃双掌紧握,急忙叫道:「向公子!」
猛听龙驭清又是一啸,黄影急晃,一眨眼便抢至向扬身前,掌影重重叠叠,
绵密无匹,招招都是重击,宛如万马践踏,是为皇玺掌第二招「中原板荡」。向
扬全力招架,节节败退,虽然不曾中掌,却也无法还击。
龙驭清连发六六三十六掌,猛然喝道:「向扬,这一掌为你送终!」双掌一
拍,声如磐石撞击,沉郁凝重,右掌骤然切出,左掌於后追叠,双掌之力先后震
出,真气震荡,威力遽增倍蓰,全然分不出哪一掌威力强些,这一招,「楚汉争
霸」,已将皇玺掌发挥到了淋漓尽致,霸气尽现!
向扬身子微斜,双掌也是先后击出,一快一慢,各逞奇劲,先拨「楚」,再
拨「汉」,龙驭清双掌神力,悉数消弭,这一招威势慑人的「楚汉争霸」,竟给
向扬应手而破。
龙驭清神色大震,退开一步,满脸的不可置信,睁目咬牙,手臂微微发抖。
他原拟这一招使足十成功力,一举攻破向扬守势,只要单掌印心,立刻送了向扬
性命,哪知这手猛招,竟给向扬轻描淡写地破了。他实在难以相信,这个后生晚
辈练出了如此骇人的造诣,忍不住叫道:「你究竟是谁?」
向扬微微一怔,道:「我是向扬,这还用说么?」
龙驭清怒吼:「不,你绝不是向扬!这,这种功夫,练得到这种地步……你
是华玄清!」
文渊听他如此嘶吼,声音中隐蕴惧意,心中不禁暗叹:「当年龙驭清武功不
及师父,对他竟有如此伤害,至今耿耿於怀。」
向扬微微昂首,道:「师父的武功,我至今还追他不上。可是,师父已然辞
世,我却还活着,长久修练下去,必有出师之日。龙驭清,你多年苦练,难道还
无法胜过我师父当年的功力吗?」龙驭清神色大变,脸上筋肉微微抽动,狰狞无
比。他奋然暴吼,再次扑上。
向扬喝道:「容你出了第三招,第四招我来回敬!」右掌一收一拍,刹那之
间,已然击中龙驭清左胸,犹如晴天霹雳,间不容发。龙驭清完全不及回禦,已
吃重招,身子向后飞出,重重撞上丹墀,喷出大口鲜血。众嫔妃眼见连番恶斗,
早就看得心惊胆战,这时龙驭清飞跌过来,纷纷惊呼逃开,生怕受到池鱼之殃。
龙驭清身受重创,暴怒欲狂,连声咆哮,一跃而起,向扬已再次攻来,长声
清啸,连连出掌,快得彷彿无影无踪,寂然无声,却又掌掌凝重,力道雄猛,每
一掌都蕴含「夔龙劲」九重后劲,搭配「寰宇神通」,更加显得浩瀚玄妙,变化
无穷。
一掌又一掌的追击,恍若霄汉繁星运行,周而复始,既不能抗,复不能止,
龙驭清感此压迫,更显狂悍姿态,突然身形急转乱掌迭出,龙袍犹如旋风乱舞,
掌法虽乱,却是乱中有序,一一截下向扬掌力,无一遗漏,护尽全身,正是皇玺
掌中坚守绝招「黄袍加身」。
「黄袍加身」的奥妙,不仅在双掌守势,而在於施展者本身的护体真气。龙
驭清看似无力反击,竭力守禦,实则他早将九成功力运遍经脉用以护身,以掌格
挡,似乎是不得不然,其实在他坚厚的护体真气之下,即使再中向扬几掌,也不
会身负内伤,反而可以趁机痛击向扬。这等深谋远虑的准备,才是「黄袍加身」
的精妙所在。
此时,向扬连连猛攻,龙驭清反而暗喜,心道:「骄兵必败,且让你得意片
刻。」又挡了十余掌,龙驭清突然露出破绽,不及守住向扬拍向左肩的一掌,给
他一掌命中,「黄袍加身」真气运转,顿时化解了八成威力。龙驭清眼中杀气隐
现,掌上猛运真力拍出。
向扬察觉龙驭清肩上内劲浑厚,已知有异,当即加催功力,「天雷无妄」运
於掌心,一举震溃龙驭清「黄袍加身」内气,九通雷掌后劲层层发出,直震龙驭
清体内。
龙驭清惨叫一声,再次背撞坚石。他万万没想到向扬功力如斯神妙,竟能摧
破「黄袍加身」,弄巧成拙,大受重创。龙驭清运劲挣扎,正要站起,向扬急冲
俯身,右掌雷霆似地一闪,劈中龙驭清丹田气海。
这一掌「天雷无妄」,结结实实地打散了龙驭清全身功力,「皇玺掌」的霸
道气息,烟消云散,再也无从凝聚。龙驭清双目一瞪,颓然坐倒,一口鲜血洒上
了龙袍。仅此一掌,胜负已分。
向扬收掌凝立,道:「龙驭清,你虽然多行不义,但毕竟曾是本门尊长,我
不杀你,你的命运,交给任师叔决定。」
文渊一听,不禁大喜,叫道:「任师叔,您没事么?」
只听,任剑清笑道:「傻小子,你当我就这么容易就死了?任某还没活够本
呢!」他虽然受到「雷惊天地龙蛇蛰」、「春雷百卉坼」的重击,但毕竟功力深
厚,又方当壮年,筋骨壮实,虽是重伤昏厥却未致死。当龙驭清初使皇玺掌时,
任剑清已然转醒,向扬自也望见,文渊目不见物,全副心思又都放在殿中死斗之
上,这才未曾察觉。
此时任剑清缓缓站起,走到龙驭清身前。龙驭清大败之余,伤势沉重,已然
无可抵御,淒然惨笑几声,叫道:「任剑清,你来得好,这就一脚踢死我罢。我
逼得你二十年来不得安宁,你不杀我,谁还该杀?」
任剑清垂目而望,看着这个素来霸气凌人的大师兄,长声一叹,说道:「大
师兄,你逼我二十年,无非为了『十景缎』,可叹你一场苦功,始终不得成!任
剑清是个蠢材兼懒鬼,一辈子比不过你,韩师兄天资纵好,不过剑法独得造诣。
华师兄是天纵奇才,当年的『九通雷掌』,也不能使得比你更好,你不过输他一
时,根本无需挂怀!」
龙驭清听了哈哈乾笑,道:「天纵奇才,天纵奇才。」抬起头来,道:「嘿
嘿,华……华师弟呀,你这两个徒弟,难道也是天纵奇才?『天雷无妄』,『广
陵止息』呀!」
文渊吃了一惊,道:「你……你知道『广陵止息』?」
龙驭清道:「我是本门的大师兄,本门之秘,我岂不知?」又是几声乾笑,
道:「『十景缎』的秘密,我也知道。这是我胜过华师弟唯一的机会,我怎能轻
言放过?嘿嘿,嘿嘿……咳……咳……」龙驭清说着,咳出几口污血,气力已衰
弱之极。
向扬看了文渊一眼,又望向龙驭清,道:「『天雷无妄』的道理,你应该也
知道,可惜你练不成,只好走上偏锋,用皇玺掌的霸道法门驱使九通雷掌。『霸
道』和『无妄』,正是两个极端,你今日有此一败,应该无话可说罢?」
龙驭清突然目光闪闪,看着这个险些步他后尘的小辈,微微点头,道:「你
练成天雷无妄,足见心境之坚,远胜於我。我始终在意成就胜我的华师弟,你这
一辈子,当是无此忧虑了。」
忽听一个清逸的声音说道:「大师兄,从今以后,你也无需忧虑了。难道你
直至此时,还欲苟活?」
龙驭清脸色剧变,嘶哑着嗓子叫道:「韩虚清!你,你……」
就在此时,文渊、向扬、任剑清俱感一阵微风拂身,一个身影飞掠而过,左
手抓住龙驭清后颈,身形一纵,立於丹墀,但见来人长鬚飘动,面目清雅,腰佩
太乙剑,果然是韩虚清亲自到了。
任剑清喝道:「韩师兄,你做什么?」韩虚清睨视龙驭清,道:「龙驭清作
乱谋反,罪大当诛,加上反叛师门的恶行,早已不容於人世。」说着手按剑柄,
作势欲拔。
龙驭清只是被他抓住后颈,却是神情痛苦,瞠目结舌,口中啊啊哑呼,竟似
大受苦刑一般,片刻之间,已是声息全无。韩虚清淡淡一笑,拔出太乙剑来,一
剑朝他颈中划去。
这个曾叱吒武林,统领皇陵派兴风作浪,甚至一度穿上龙袍的不世高手龙驭
清,就在这奉天殿中,死於师门传承的太乙剑之下,满心的皇图霸业,就此灰飞
烟灭。太乙剑清光如水的剑刃,此时沾着一片殷红,血腥味竟浓烈得化不开。
(一百九十五)
龙驭清既死,皇陵派大势已去,社稷之乱有惊无险。明朝兵马在于谦领军之
下,攻守有度,亦已击退也先大军,得保京城无虞,内外无忧。
景泰皇帝得任剑清等人保护,藏匿於宫中秘处,此时叛乱已平,景泰重登龙
椅,又闻城外捷报,喜不自胜,欲论功行赏,但韩虚清、任剑清、向扬、文渊等
人早已悄离皇宫,不留踪迹。
众人一路返回白府,云霄派诸女大多负伤,呼延凤、秦盼影两人身中龙驭清
「雷惊天地龙蛇蛰」猛招,内伤不轻,和穆言鼎等人分别安歇养伤。任剑清、慕
容修、文渊等人虽也伤得不轻,但是各负出奇修为,尚可行动,回到白府,先不
修养,会同其余诸人来到大厅,白嵩吩咐下人,先将韩熙带了出来。
韩虚清见到儿子韩熙,脸色铁青,哼了一声。韩熙在文渊手下负伤,此时双
手反捆,看着父亲,紧闭嘴唇,眼光却朝华瑄望去。
韩虚清喝道:「逆子!渊儿是你的师弟,你竟如此心狠手辣,致使渊儿双目
残废。枉我多年教导,想不到教出你这等歹毒之辈!」右手一拔,太乙剑出鞘,
指向韩熙。
任剑清伸手横拦,道:「且慢!韩师兄,你今日杀了大师兄,虽是清理门户
名正言顺,但毕竟属同门相残。若又杀独子,恐怕为天下人所讥,今日你不该再
杀人了。」
韩虚清凝望着他,长声一叹,道:「华师弟的弟子,因我教子无方,终身伤
残,我如何对得起华师弟?任师弟,你让开!无论如何,不能留此畜生苟活。」
韩熙突然目绽异光,厉声大叫:「老贼,你好狠毒!你误我一生,如今还要
杀我!」韩虚清脸色一变,喝道:「畜生,你胡说什么?」左手一扬,猛然震向
任剑清。
任剑清伤势本重,忽逢暗劲震撼不由自主地向旁退开几步。只见寒光一闪,
太乙剑直刺韩熙胸膛。韩熙脊骨猛然一缩,心中满佈凉气,心知必死。却听铿然
一响,一剑横来,格开韩虚清剑势。
以太乙剑之利,居然有兵刃能当之一击,实属罕见。韩虚清一睨之下,已然
看清,剑是骊龙剑,出手者文渊。
文渊双目之盲,全因韩熙所致,此时韩虚清欲毙韩熙,文渊反而出手阻挠,
众人无不愕然。却听文渊说道:「韩师伯,请三思!韩师兄是您独子,虽然一时
糊涂,残我双目,但他素无大过,何须致死?」
韩虚清沉吟未决。韩凤突然跨出一步,正要开口,任剑清抢先叫道:「韩师
兄,依我看来,还是先留下这小子性命。这小子身上尚有疑团得先弄清楚了。」
韩虚清道:「有何疑团?」
任剑清笑道:「韩师兄,你两眼完好,难道不会看看,这小子穿的是什么衣
服?」
当韩熙闯进于府之时,是以颜铁的装扮出现,此时封穴受缚,面具已卸,衣
物不换,仍是一身古怪服装,被文渊掌力所击之处衣衫破裂,露出乌黑的铁甲。
韩虚清道:「这是我派他潜入靖威王府之时,交代他的变装,有何出奇?」
此言一出,人人莫不面露异色。任剑清叫道:「韩师兄,这小子就是颜铁,
乃是出自你的主意?」
韩虚清道:「不错。为了对付本门叛徒龙驭清,我派他改名乔装吞食药物,
控制声音沙哑,以颜铁之名混入王府,好掌握龙驭清和靖威王的种种图谋。哪知
这畜生丧心病狂,竟藉此身分胡作非为,我实在始料未及……」一言至此,慨然
长叹。
文渊道:「话虽如此,然而是非曲直,片刻间难以定夺,或许韩师兄另有苦
衷,若然就此杀了,恐怕有许多隐情无从知晓。」
任剑清双手一拍,道:「正是!眼下这小子还杀不得。」
韩虚清默然不语,目光转动,忽而扫至向扬身上一闪即逝,向扬却已察觉,
心道:「这韩熙害得师弟瞎了双眼,韩师伯清理门户,师弟却回护於他,任师叔
也不让韩师伯动手,必然有其用意。」当下道:「我想师弟、任师叔所言,也有
道理。」
韩虚清叹道:「好罢,姑且留下这逆子性命。」缓缓收剑入鞘,道:「谁想
问什么,这就问罢。」
任剑清道:「问是要问,却不是现在问。云霄派的呼延掌门,此次与我同行
前来京城,曾提及有事要问这小子。现下呼延掌门正在养伤,待她精神稍好,再
问不迟。反正这小子脱逃不得,留他几天性命又何妨?」韩虚清不再说话,只微
微点头,侧首观望儿子,似怀无限悲悯。
是夜,众人便宿於白府,小慕容、华瑄同几名云霄派女弟子,护送于谦的家
眷回府,同时向于谦说明韩熙、骆金铃暗算文渊,而后京城大乱的经过。文渊顾
及于谦外退瓦剌大军,内理叛乱残局,不愿他多增烦扰,吩咐两女别透漏他失明
之事。
文渊双目闲闭,端坐房中,文武七弦琴置於身前。紫缘陪在他身旁,手抚琵
琶,悠然奏曲,音韵间灵性充盈,平和一片。
忽听几声叩门,向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,道:「师弟,方便进去么?」
文渊应微微抬头,道:「师兄,请!」
向扬悄然开门缓步入房,轻轻带上了门,正巧紫缘一曲告终。向扬道:「师
弟,身子如何?伤势不碍事么?」
文渊微笑道:「不要紧。」
向扬在旁坐下,道:「韩熙干下的事,我听慕容姑娘说过了。这傢伙如此害
你,你为什么阻止韩师伯杀他?」
文渊略一沉默,道:「师兄,依你看来,今天韩师伯是否有些异样?」
向扬奇道:「这怎么说?」
文渊道:「我也说不上来。我眼睛瞎了,看不见了,但对周遭事物的感觉,
却似乎另有增变。韩师伯杀龙驭清的时候,我感到一股极诡谲的气氛。」
向扬稍加思索,道:「你这么一说,我也觉得不大对劲。我没想到,韩师伯
会就这样杀了龙驭清。」
文渊道:「韩熙是韩师伯的独子,便是有天大的过错,韩师伯也不该轻言杀
之,这点着实令我不解。任师叔或许知道些什么,待他伤势大好,我们再问个清
楚。」
向扬脸色微变,心道:「要等任师叔伤愈,难道还有些什么事,会致使我们
遇险?」
过了两日,众人伤势稍癒,又听闻也先连遭大败,折兵损将,已挟持太上皇
英宗西逃。京城之中,锦衣卫大肆搜捕皇陵派余众,武功精强者奔逃远逸,但仍
有数千人纷纷下狱,以龙驭清乱党治罪。
眼见京城危乱已过,向扬身上没伤,闲不下来,心里不禁想到了赵婉雁。心
道:「我临时变卦,没能及时赶回婉雁身边,现下事情都解决了早该回去……」
华瑄已将赵婉雁迁往巾帼庄之事告诉他,此时他左右无事,难熬思念之情,只想
即刻奔至巾帼庄。可是他转念一想:「大夥儿都受了伤,若有变故,只有我和韩
师伯能够动手,岂不凶险?」心中虽是万般难耐,权衡轻重,也只得留在白府。
正在他莫可奈何之时,忽听身后脚步急响,却是杨小鹃奔了过来。她一见向
扬,顿时满脸微笑,道:「向公子!」
昔时山中雨夜,向扬练功失神,险些侵犯了杨小鹃,虽然及时清醒,不曾铸
下大错,毕竟是极其难堪的事。加上巾帼庄地窖之中,两人曾状极亲热,前后情
境交织,这时见了杨小鹃,向扬不免颇为尴尬,心道:「总是我糊涂,冒犯了杨
姑娘。日前我挑战龙驭清,她只道我真会投靠皇陵派,出面力阻,足见关怀。当
日若非她把我骂醒,我也无缘修成『天雷无妄』,我该向她道歉,也该向她道谢
才是。」
如此想着,向扬正要开口,杨小鹃却笑脸盈盈,抢先说道:「快,快,跟我
过来!」拉住向扬手腕,便往大厅上跑。
向扬愕然道:「杨姑娘,怎么了?」
杨小鹃头也不回,道:「你辛苦这么久,终於胜过了龙驭清不该犒赏么?」
向扬道:「犒赏?犒赏什么?」
杨小鹃微微一笑,脚下不停,轻声道:「让你见你最想见的人啊。」
向扬心头一震,道:「难道……婉雁她……」
两人已冲至大厅前,杨小鹃笑道:「进去罢!」停下脚步,轻轻一推向扬。
向扬只觉眼前一亮,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上脸来。
向扬哈哈一笑,提住来物,道:「这小傢伙……」
下一刻,一个柔软的身子扑进他怀里,紧紧抱住了他,她发鬓的香气,轻轻
飘进向扬心里,勾起他满腔柔情。
向扬紧搂着她,轻轻地道:「婉雁,是你!」赵婉雁在他肩上点着头,发出
甜蜜又感伤的喉音。小白虎从向扬手上掉在地上,哇哇地叫了两声。
当天晚上,两人简直有说不完的话,在房间里,向扬将他潜心修练的经历细
述给赵婉雁听:
「那一晚被杨姑娘骂了一顿,我倒是清醒了。以前我在意师弟的武功,想到
将来被师弟赶过去的日子,总不能平心静气。后来我想通了,天赋归天赋,工夫
归工夫,且不论师弟进境如何,单看我自己,应已不负师父所望,将来不过更求
精进而已。」
「想来龙驭清便是困在这里,一辈子在意着师父,也在意韩师伯、任师叔,
修不成「天雷无妄」,只得求诸皇陵派的武功。本来我也没想到,能触及「天雷
无妄」的境界,只是得失一看淡,『寰宇神通』的修练突然顺遂了,从前修练不
得要领之处,一一迎刃而解。」
「说来奇怪,常人内家功夫,绝无一蹴即至之理,体会『天雷无妄』之后,
我却觉得修为进展奇速,似乎从小修练功夫时,每天浪费了一些心力,现下那些
心力所该得的,尽数补了回来……」
向扬说着,赵婉雁也就听着。向扬见她神情专注,突觉不妥,道:「这些修
练功夫的琐事,你其实没必要听,不说也罢……」
赵婉雁轻轻摇头,微笑道:「不,我喜欢听。」
向扬摸了摸头,笑道:「我这一去,去了这么久,尽说些无聊事,实在是该
打。」
赵婉雁柔声道:「要不是杨姑娘带我过来,我还听不到你说话呢。说什么都
好,哪有什么无聊事了?」
大战一了,石娘子率领诸女回巾帼庄,并未停留京城。杨小鹃单骑赶路,当
先回庄,将向扬来到京城的消息告诉赵婉雁,将她带来京城,以免向扬为众人伤
势所累,不得动身,平添相思之苦。想到杨小鹃的心意,向扬心中既是感激,复
觉歉然,但他既锺情於赵婉雁,便绝不再另动他念,唯有默祝杨小鹃心有所偿,
另得良伴。
赵婉雁似乎感知他心中所思,微笑道:「向大哥,杨姑娘帮你这么多忙,你
怎么谢她?」
向扬道:「我实在无从谢起。」
赵婉雁微笑道:「这样一个俏丽可爱的姑娘,对你又好,你不会动心?」
向扬神色肃然,道:「婉雁,你别乱想。
我这一生,只会全心全意地待你,别的姑娘再好,我也不会多作妄想。」
赵婉雁脸颊泛红,柔声道:「我只是说说,你可别生气。」
向扬笑道:「怎么,用不着担心啊,这有什么好生气的?」说着轻搂赵婉雁
的腰,道:「倒是你,不生气吗?我自作主张,不见踪影这么久……」
赵婉雁微微垂首,悄声道:「我不生气,只是担心。我怕你那股硬脾气发作
起来,不知道会去干什么了。我想去找你,又不知道怎么找,这些日子,我……
我真是……不知道怎么过的。」
向扬心头一阵震动,轻轻抚摸她的脸颊,低声道:「该死至极!我抛下你这
么久,我……我实在对不住你。」赵婉雁轻轻眨了眨眼,樱唇微张,倚着向扬的
身子,发出轻柔的舒叹。
向扬拨开她的长发,只见她脸蛋绯红,娇怯的目光悄悄望来,轻声道:「向
大哥……要补偿我哦。」话一说完,赵婉雁马上低下了头把脸藏到向扬胸怀中。
「天雷无妄」之境界,虽使向扬与龙驭清决战时心如止水,沉着以对,但是
与挚爱调情之时,如此至高境界万万派不上用场,此刻向扬千妄万妄,与赵婉雁
离别以来的情欲,犹如山洪爆发一般,一发不可收拾。两人缠绵着滚到床上激烈
地爱抚着,衣衫顷刻间凌乱不堪,汗水的气味伴随浓稠的情意,有若墨染宣纸,
迅速弥漫。
向扬陶醉地吻着赵婉雁,同时拉扯着她的衣服。当他拉开衣襟,见到赵婉雁
丰盈饱满的双峰,立刻伸手抚摸,回味不已。赵婉雁身子颤动,柔声呢喃:「慢
……慢一点嘛……」可是那滑嫩如脂、吹弹可破的感觉,催得向扬体内欲火狂烧
不已,更是快马加鞭,把赵婉雁身上衣物一件件脱了下来。
不一会儿,赵婉雁已是光溜溜的,美好而熟稔的胴体再次映入眼帘,向扬兴
奋得难以言喻,下体的反应尤为激烈,裤裆紧紧撑起,看得赵婉雁粉脸通红,掩
嘴而叹:「向大哥,你还是这么……这么的……」
若非为了赵婉雁,向扬又岂会如此兴致高昂?他笑着将赵婉雁的手拉过来,
道:「婉雁,你来。」赵婉雁心头扑通直跳,慢慢脱掉向扬的衣裤,露出气势沖
沖的大宝贝,一双玉手稍加抚摸,那轻柔呵护的感觉,对暴涨的龟头实有莫大的
刺激效果,向扬身子一震,几乎当场射出精来。
两人太久不曾亲热,先前一番温存,已经挑动了心思,这时肌肤相亲,情热
如狂,哪里还忍耐得住?向扬将赵婉雁按在床上,埋首她双乳之间,接连吻了几
回,两手捧住乳房,来回揉搓。赵婉雁嘤咛几声,伸手想推,却没半点力道,欲
拒还迎,一双美乳还是任他品尝,弄得她浑身淌汗,羞怯地唔唔娇吟,
雪白的大胸脯给向扬着意施压几下,乳头慢慢挺了起来,赵婉雁也跟着娇喘
起来,房里回荡着中人欲醉的呻吟声。她越喘越急,声音越是模糊,乳房在向扬
的催逼之下,那淡红色的尖端突然一颤,纯白的乳液涌上了乳头,涨成一滴圆滚
滚的乳珠。
奶水持续涌出,那乳珠份量太过饱满,顺着柔润的乳房流了下来。本来还只
是点点滴滴,但在向扬大力抚弄之下,乳汁竟汨汨不绝地直流又浓又稠,淋满了
赵婉雁白皙的双乳,像是两团融化了的大雪球。向扬着意揉动,笑道:「婉雁,
最近没给小傢伙喂奶吗?」
赵婉雁羞得直叫:「向大哥,不要揉……」向扬却看得兴奋无比,更是将她
的乳房揉得汁水淋漓,享受她与众不同的体质,发挥最大的催情效果。
果然赵婉雁奶水越流,神情越为娇艳诱人,脸蛋儿直成了红苹果,股间更是
爱液溢流,浑身上下湿淋淋的,就像刚从水里捞了上来。
向扬把她弄成了个水娃儿,这才高高抬起她的左腿,使她身子一侧,两股大
开,观赏爱人的私处,伸手拨弄鼓起的小花蒂。赵婉雁顿时一阵颤抖娇声呻吟:
「不要……」
向扬看着她浑身湿透、娇柔可人的模样,早已迫不及待,想要重温赵婉雁美
丽娇躯的滋味。一听赵婉雁喊「不要」,向扬哪能不要?二话不说,阳具直叩玉
门关,钻向两片红嫩的肉唇之间。
赵婉雁「啊」地叫了出来,背部一挺,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,下体嫩肉更是
紧缩,用力裹着怀念的巨棒。向扬徐徐抽动几下,赵婉雁「呃啊」地叫了几声,
兴奋得眼眶都热了。向扬抽动渐急,赵婉雁也叫得更加陶醉,简直不知道在喊些
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