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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一代综师]【人文】人狐之间:从九尾祥瑞到狐媚惑主[10P]

在中国历史上,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能像狐狸一样如此亲近人类社会。从上古时期的九尾狐寓意生下男子的祥瑞,成为统御天下的王者之证,到进入礼制时代后具有“三德”的仁兽,狐狸皆以瑞兽的形象示人。然而,自魏晋以来,狐妖开始活跃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书写:从唐代的佛道相争,到明清时期潜入人类社会,上演了一段段关于爱情、报恩、背叛、复仇……的故事,揭露了人世间的众生百态和真伪善恶。与此同时,民间百姓因畏狐而崇狐,至今留下了许多文化遗存。

从求子到王者之证

狐狸最早是以九尾狐的形象出现在中国文化史上,这始于一场时代的变革。自原始部落进入到父系氏族社会以来,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催生了私有制的发展和社会等级分化,权力、地位和财富开始按照父系继承,于是,生男子成为了一件具有重要意义的事情。为了庆贺生下男孩,作为后世祭祀高禖神的“悬弧之礼”的古礼开始出现。后来,随着星象占卜的出现和发展,先民们将弓弧的形状附会到天上的尾宿九星,并赋予其后宫和多子的象征:

“尾九星为后宫,亦为九子星。占:均明,大小相承,则后宫叙(同‘序’)而多子;不然,则否,金、火守之,后宫兵起;若明暗不常,妃嫡乖乱,妾媵失序”。——《史记正义》



图1:尾宿九星示意图(引自《钦定古书集成·明伦汇编·宫闱典》)

即尾宿九星的明暗变化直接关乎后宫的安宁和子孙的绵延。最终,九尾狐的意象出现在了夏朝开国国君禹的故事里:

禹三十未娶,行到涂山,恐时之暮,失其度制,乃辞云:“吾娶也,必有应矣。”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。禹曰:“白者,吾之服也。其九尾者,王之证也。涂山之歌曰:‘绥绥(注:孤零零的样子)白狐,九尾痝痝(注:尾巴大而蓬松的样子)。我家嘉夷,来宾为王。成家成室,我造彼昌。天人之际,于兹则行。’明矣哉!”禹因娶涂山,谓之女娇。取辛壬癸甲,禹行。十月,女娇生子启。

——《吴越春秋·越王无余外传》

这则故事讲述了大龄青年禹因治水巡行四方,年逾三十未婚,担心会有违礼法。有一天禹来到涂山这个地方,一只九尾白狐造访,他将其视为寓意王者之证的祥瑞,然后迎娶了当地涂山氏女子女娇为妻,不久女娇为禹诞下了儿子启。涂山人专门创作了歌谣《涂山歌》作为纪念。尽管禹认为九尾狐是王者之证,但实际上,九尾狐的出现是预示了他娶到了妻子,而且子孙繁盛。



图2:【夏】二里头文化嵌绿松石铜牌饰,洛阳博物馆藏

自禹之后,九尾狐成为国君一统天下的象征。《竹书纪年》载,“(帝抒)八年(公元前1908年),征于东海及三寿,得一狐九尾”,夏代国君帝抒向东开疆拓土,直抵东海之滨,得到了象征统御天下的九尾狐。在偃师二里头遗址——被国内一些学者视为夏朝都城的地方的高等级墓葬中,出土了带有狐狸造型纹饰的嵌绿松石铜牌饰(图2)。商周之际,《瑞应图》载,“六合一统,则九尾狐见”,“(散宜生)得九尾青狐以献纣,免西伯之难”,散宜生以象征天下一统的九尾狐讨好纣王,才让囚禁在羑里城的周文王得以脱困。东周时期,在楚国墓葬出土的箅形器内侧圈层绘有捕猎九尾狐和鹿的形象,寓意当时各诸侯国逐鹿中原,都希望一统天下(图3)。这种观念影响甚远且深入人心:《史记·陈涉世家》中陈胜在起兵前夜,偷偷让吴广在野外的神祠燃起篝火,狐鸣呼曰:“大楚兴,陈胜王”,可见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也懂得借狐来鼓舞人心。直到南北朝时期,《魏书·灵征志》中记载了北魏太和十年(486年),“三月,冀州获九尾狐以献”,并明确指出“王者六合一统则见”,仍然将九尾狐与国君一统天下的祥瑞联系在一起。



图3:【战国】淮阴高庄战国墓出土铜箅形器上的九尾狐形象,淮安市博物馆藏



图4:【西汉】鎏金胡傅铜温酒樽上的九尾狐形象,山西博物院藏

国君仁德的象征

后来,九尾狐被视为君王仁德的象征。这或许与礼制社会建立后,人们视狐狸身上有“三德”有关。《说文解字》中对“狐”的释义为“其色中和,小前大后,死则丘首”,其中“其色中和”指的是狐狸的毛色柔和,符合中国人的中庸之道;“小前大后”指的是狐狸的身段前窄后宽,寓意长幼尊卑有序;而“狐死首丘”出自《礼记·檀弓》“狐死正丘首,仁也”,指的是狐狸死之前脑袋一定是朝着巢穴的方向,寓意不忘本,是仁的体现。从先秦到魏晋,以九尾狐的现世彰显国君施政仁德的观念十分流行:

《瑞应图》载,“王者不倾于色,则至”,即君王不贪恋美色,勤于治国,九尾狐便会出现;《孝经援神契》中也写道,“德至鸟兽,则狐九尾”,即君王将仁德施予万物,九尾狐就会现身。曹植在《上九尾狐表》中记载了魏文帝黄初元年(220年)十一月,甄城县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九尾狐,“长七八尺,赤紫色,举头数尾,尾甚长大,林列有枝甚多”,并且称赞道,“斯诚圣王德政和气所应也”。但实际上,曹植是在利用九尾狐歌颂曹丕,以使自身免于灾祸。

除此之外,由于禹当年所见是九尾白狐,因此现实中的白狐也被视为王者仁德守法、智慧开明的祥瑞。《春秋潜潭巴》载,“白狐至,国民利;不至,下骄恣”。《瑞应图》载,“王者仁智明,则白狐出”,“王者仁智,动唯法度,则见(白狐)”;《天镜》载,“王者德和,则白狐来”。然而,国君要做到仁、智、明,离不开贤臣的辅佐,于是,白狐也会出现在这样的臣子家中。《宣室志·李揆》中记载了唐代丞相李揆在乾元初年担任中书舍人时,有一天退朝回到家,“见一白狐在庭中捣练石上”,第二天李揆便升任了礼部侍郎。历史上,李揆在诸多重大政治事务上都发挥了重要作用,帮助唐肃宗做出了公正、明智的决断。



图5:【东汉】山东嘉祥洪山村汉墓画像石上的九尾狐形象



图6:【东汉】山东藤县西户口汉墓画像石上的一对九尾狐形象

除此之外,汉代方仙道思想的盛行,使得作为尾宿九星象征的九尾狐与金乌、蟾蜍等一同被吸纳进了西王母的神话世界(图4)。九尾狐身为西王母的侍从,其形象大量出现在这一时期墓葬的画像砖上(图5、6)。与此同时,丝绸之路的繁荣也让西王母信仰一路向西传播,并且深刻地影响了当地文化,直至五胡十六国时期,西北一带的墓葬中仍然可以见到西王母和九尾狐的形象(图7)。



图7:【十六国】甘肃酒泉丁家闸5号墓西壁中的九尾狐形象

预知吉凶祸福的天狐

随着九尾狐文化的盛行,民间还创造出了天狐的意象。《玄中记》中写道,“千岁即与天通,为天狐”,即修炼圆满的千岁狐狸具有了通天的本领,因而可以预知人间吉凶祸福。有人认为千岁天狐具有九尾狐的形态,据《酉阳杂俎》载,“道术中有天狐别行法,言天狐九尾金色,役于日月宫,有符有醮日,可洞达阴阳”;但更多的千岁狐狸往往貌不惊人。《纪闻》记载了垣县县丞袁嘉祚年过五十,有一天在县衙里抓住了一只千岁狐狸,这只狐狸宣称自己可以带来福报,还能预知未来,并且表示“愿为耳目,长在左右”,于是袁嘉祚便留了下来,后来“数年至御史,狐乃去”。

天狐可以感知灾凶厄运,在灾难来临前发出警告。《搜神记》中记载了渔民夏侯藻去找淳于智给生病的母亲占卜,临走前家门外有一只狐狸冲他嗥叫,淳于智意识到这是狐狸在向他发出警告,赶忙让夏侯藻火速回家并在门外嚎啕大哭,当不明就里的家人跑出来一探究竟时,五间堂屋瞬间倾塌。《宣室志》中记载了李林甫担任宰相后,有一天退朝后坐在家中庭院里,看见了一只体型如牛马般大小的玄狐,还没来得及派人射杀就逃跑了,一连几日均是如此,后来那一年李林甫倒台,并被罚没了家产。

除了向个人示警,天狐往往还能够预示国家即将到来的危难,《隋书·五行志》中收录了大量南北朝时期天狐报噩的记载。北齐后主武平年间(570-575年),“朔州府门,无何有小儿脚迹,又拥土为城雉之状。时人怪而察之,乃狐媚所为,渐流至并、邺”,朔州、并州和首都邺城都出现了狐狸堆土筑城墙的诡异事件,预示了后来南安王起兵造反,以及郑子饶和羊法皓等人在山东起义。南朝梁中大同年间,“每夜狐鸣阙下,数年乃止”,狐狸一连数年每夜都在皇宫鸣叫,不久后侯景之乱爆发,“丹阳死丧略尽”。南朝陈祯明年间(587-589年),“狐入床下,捕之不获”,狐狸居然爬进了陈后主的床下,《易飞候》载,"狐入君室,室不居",皇帝不适合在皇宫居住,也就宣告了陈国“未几而国灭”的命运。

民间狐狸作妖害人

尽管普通狐狸可以通过修炼成为天狐,然而现实中修行时间短的狐狸往往抑制不住天性,喜欢作妖害人。《易林·萃·既济》载,“老狐多态,行为蛊恠(同‘古怪’)。为魅为妖,惊我王母。终无咎悔”;《说文解字·犬部》载,“狐,妖兽也,鬼所乘之”。尽管汉代的狐狸就开始作妖,但直到魏晋时期,狐狸才开始幻化成人形。《玄中记》载,“狐五十岁,能变化为妇人,百岁为美女,千岁之狐为神巫,能知千里外事;善蛊魅,使人迷惑失智”。东晋王嘉的《名山记》中则认为,“狐者,先古之淫妇也,其名曰阿紫,化而为狐”,也就是狐狸是由放荡的女子所变,从而彻底模糊了人与狐狸之间的界限。这种转变正式拉开了狐妖故事的序幕,对后世产生了影响深远。

狐狸要化成人形,往往需要取用真人身上的东西,比如头发、指甲,甚至还有头骨。《洛阳伽蓝记》中记载了孙岩的妻子是一只狐狸,东窗事发后,妻子临走前“将刀截岩发而走”,从此以后,洛阳城里“被截发者,一百三十余人”,这些化身为美妇的狐妖成群结队、衣鲜亮丽地走在街头,遇到路人便截去他们的头发。《广异记》记载了崔昌在东京庄读书,一只由狐狸变成的男孩来到他的住所停留数月,忽然有一天傍晚男孩扶着一位醉酒的老人回家,“老人醉,吐人之爪发等”,崔昌厌恶之余便砍去了老人的脑袋,老狐狸现出了原形。除了活人的头发和指甲,也有狐狸用死者头骨施以巫术的,据《酉阳杂俎·诺皋记》载,“旧说野狐名紫狐……将为怪,必戴髑髅拜北斗,髑髅不坠,则化为人矣”,而《集异记·僧晏通》中就记载了僧人晏通在夜晚露宿乱坟岗,遇见一只狐狸四处寻找死人头骨,最终找到一个合适的戴在头上,然后又采摘花草树叶作为衣服,摇身一变化作美妇,绰约而去。

狐狸作妖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。第一种是狐狸幻化成人形后,真心希望融入人类社会。《广异记》中记载了唐代景龙年间,一只狐狸中意吏部侍郎李元恭的外孙女崔氏,于是化作人形与其相处,还教诲崔氏“人生不可不学”,先是请了一位老者教她经史,前后三年,崔氏“颇通诸家大义”;然后又请人教她书法,一年后崔氏“又以工书著称”;甚至在此之后,还请一位抚琴大师“悉教诸曲”,并道尽其中精妙之处,崔氏习得的名曲“不可胜纪”,这一切都体现了狐狸对崔氏真挚的爱意,于是当李元恭问它何不迎娶崔氏时,“狐甚喜”。《宣室志》中记载了元和年间,计真的妻子是一只狐狸,操持家务二十年,尽心竭力地照料丈夫和孩子们,没有丝毫过失,在她临死之际,向计真坦白了自己的身世,并希望他念及孩子们都是人类,以后好好照顾他们。

然而,另外两种狐狸作妖对人类就并不友好了。第二种是狐狸作威作福,把人当作奴仆使唤的,《广异记》中记载了开元年间,彭城刘甲在赴任途中,夜宿山野旅店,他的妻子夜晚就被一只老狐狸夺去,刘甲率领村民一路寻找到了古坟上的大桑树下,挖开一看,“有老狐,坐据玉案,前两行有美女十余辈,持声乐。皆前后所偷人家女子也”,貌美的女子竟然成为老狐妖独享的乐伎。第三种是狐狸附身使人患病,《太平广记》中记载了唐代始丰县县令张例,被狐媚上身,发作起来六亲不认,经常伸出右臂口念咒语“狐娘健子”,于是他的儿子偷偷手持铁杵,待他发作时猛捶其后背,从他身上掉落一只老母狐,后来将这只狐狸焚烧后,张例的病便不治自愈。

狐妖的盛行在很大程度上是“妖由人兴”,也就是人心作祟所导致的乱象。《广古今五行记》中就记载了有人打着狐妖的幌子为非作歹或者搞恶作剧吓唬人。一则故事发生在北齐后主武平年间,邺城一户人家的婢女带着装有锦被的包袱路过没人住的里坊时,被一个自称是狐狸精的老妇持刀抢劫,结果刚好有人骑马路过,把老妇抓了现形,引来数百人围观,“莫不竞笑,天下有如此造妖事”;另一则故事发生在并州,一位姓纥干的人爱搞恶作剧,当时外面盛传有狐媚,结果他偶然间得到一条狐狸尾巴,回到家后就故意露出来吓唬妻子,结果被妻子和邻居一路追打,无奈之下他只好承认“我戏剧,不意专欲杀我”。



图8:【南朝梁】李逻《纂图附音增广古注千字文》“周发殷汤”中的妲己变作九尾狐注解书影,日本东京大学图书馆藏

狐媚惑主的由来

在所有的狐妖中,由九尾狐所变的商纣王宠妃苏妲己的传说最为深入人心。尽管这离不开明清小说的推波助澜,但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了:

太公谓召公曰:‘纣之亡国丧家,皆由此女,不杀之,更待何时!’乃以碓剉之,即变作九尾狐狸。”——李罗《千字文》注(图8)

原本妲己是历史中的真实人物,在古代女子是红颜祸水的观念下,再加上当时盛行的狐妖文化,便被改造成了九尾狐的形象。自此以后,九尾狐从统御天下的王者之证和君王仁德开明的象征,沦为了南宋叶适《习学纪言》中所言的:“九尾妖狐也,示亡之征(同‘证’)焉”。

然而,正如妲己沦为掩饰纣王罪行,遭人诟病的牺牲品一样,狐媚惑主成为了政治上攻击政敌的说辞:唐代骆宾王在《为徐敬业讨武曌檄》中,斥责临朝听政的武则天:“入门见嫉,蛾眉不肯让人;掩袖工谗,狐媚偏能惑主”,后来,武则天甚至被人冠以“妖后”的称谓。然而,历史上的女皇并非如此不堪,在她执掌国柄期间,打击门阀、发展科举、轻徭薄赋,为后来的开元盛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。在宋代,《儒林公议》中记载了宋真宗侍从陈彭年为人奸猾,“时人目为九尾狐,言其非国祥而媚惑多歧也”,然而真实的陈彭年鞠躬尽瘁、克己清廉、博学识广,还曾参与编撰了像《册府元龟》《广韵》等重要的典籍。

到了元代,历史演义小说《武王伐纣书》将妲己描绘为半夜吸人三魂七魄的“九尾金毛狐子”;后来明代的《封神演义》《夏商野史》等脍炙人口的小说对其角色进一步演绎,使得妲己的九尾狐形象更加深入人心。与此同时,有人也开始将九尾狐化身为历史上其他朝代的后宫妃子:在艳艳生的《昭阳趣史》中,松果山悟真洞的九尾雌狐因吸走了燕子精的真阳,相互打斗,被玉帝贬入人间,成为汉成帝的宠妃赵合德。

佛、道相争中的狐妖

从魏晋到唐代,随着佛教的迅速传播,佛、道相争愈演愈烈,狐妖成为了这一过程的见证者和参与者。《太平广记》中记载了北魏太和年间的隐士姚坤,他把庄园典当给了嵩岭菩提寺,有个叫惠沼的和尚在庄园里偷挖陷阱,故意让人掉下去,然后做起了活人实验:“投以黄精数百斤,求人试服,观其变化”,结果姚坤在一次醉酒后掉了进去,由于他平日行善,经常向猎人买回狐狸放生,于是有一只自称天狐的老狐为报他的恩德,便将道教《西升经》中的“神能飞形,亦能移山”传授给他,最终在修行一月之后飞出陷阱。为了报复僧人惠沼,姚坤谎称是食用了黄精才变得身轻如燕,于是惠沼便亲自效法,日日以黄精为食,不久便死在了洞中。在这则故事中,连狐狸都可以凭借修习道教经典修道成仙,而佛家弟子却害人害己,丧尽天良,其中对道教的推崇和对佛教的鄙夷显而易见。

到了唐代,狐狸往往假扮佛教中的菩萨蛊惑人心,然后被道士点破,斩妖除魔。道教在与佛教的纷争中占得上风,这反映了有唐一代道教的地位。由于唐朝开国皇帝李渊尊老子为先祖,唐高宗时加封其为“太上玄元皇帝”这一道教最高神,道教的社会地位空前提升,因此道教才有能力与在早已深入人心的佛教相抗衡。为了打击佛教,向来视斩妖除魔为使命的道家弟子,便将平日里打击最多的狐妖与佛教创造性地相结合,演绎出了狐妖假扮菩萨骗人,道士施法揭穿真相,拯救苍生的故事:

唐代州民有一女,其兄远戍不在,母与女独居。忽见菩萨乘云而至,谓母曰:“汝家甚善,吾欲居之,可速修理,寻当来也。”村人竞往。处置适毕,菩萨驭五色云来下其室。村人供养甚众。仍敕众等不令有言,恐四方信心,往来不止。村人以是相戒,不说其事。菩萨与女私通有娠。经年,其兄还,菩萨云:“不欲见男子。”令母逐之。儿不得至,因倾财求道士。久之,有道士为作法,窃视菩萨,是一老狐,乃持刀入,砍杀之。——《广异记》

这个故事发生在唐代代州的一户一家,这家儿子戍边在外,家中只有母亲和女儿,于是便被一只老狐狸盯上了。有一天这只狐狸化作佛教中的菩萨模样来到这家人面前,让他们收拾好房屋,不日便驾着五彩祥云下榻,后来还与这家的女儿私通有了孩子。当女子的哥哥回到家时,这只狐妖害怕事情败露,就让母亲把儿子逐出家门,儿子无奈之下便倾尽钱财寻访道士,最终在道士的帮助下揭开了狐狸的真实面目。

面对道教的污蔑,佛教自然也不可能听之任之,袖手旁观,而是在道家编造的故事基础上,进一步演绎,通过数轮回合的斗法,最终以“道高一尺,佛高一丈”的架势赢得最终的较量:

“唐坊州中部县令长孙甲者,其有笃信佛道。异日斋次,举家见文殊菩萨乘五色云从日边下。须臾,至斋所檐际,凝然不动。合家礼敬恳至,久之乃下。其家前后供养数十日,唯其子心疑之,入京求道士为设禁,遂击杀狐。令家奉马一匹,钱五十千。后数十日,复有菩萨乘云来至,家人敬礼如故。其子复延道士,禁咒如前。尽十余日